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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粉飾太平 第一章 皇帝很脆弱

  朱厚熜篇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朱厚熜來到了京城。

  在此之前,他住在湖廣的安陸(湖北鍾祥),這位皇室宗親之所以住在那個小地方,倒不是因為謙虛謹慎,這其實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的父親興獻王就被封到了那裡。作為藩王的子弟,他沒有留京指標。

  現在情況不同了,他已經得知,自己的堂兄朱厚照死掉了,他將有幸成為新一任的天下統治者。

  十五歲的少年朱厚熜仰頭看著遠處雄偉的京城城牆,想到自己即將成為這裡的主人,興奮的血液衝進了他的大腦。

  可還沒等他激動得熱淚盈眶,一群官員就迎了上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幫人其實並不只是來迎接他的。

  「請殿下(此時尚未登基)從東安門進宮,到文華殿暫住。」

  換了一般人,對這個要求似乎不會太敏感,只要能到偉大首都就行,還在乎哪條路嗎?至於住處,反正當了皇帝房子都是你的,住哪裡都是可以的。

  可是朱厚熜不願意,他不但不願意,甚至表現出了極度的憤怒。

  因為像他這樣的皇家子弟,十分清楚這一行為代表著什麼意思——皇太子即位。

  根據明代規定,這條路線是專門為皇太子設計的,做皇帝不走這條路。

  「我要走大明門,進奉天殿!」

  這才是正牌的皇帝進京路線。

  然而官員們不同意,他們也不多說,只是堵在那裡不走。在他們看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會乖乖地就範,聽他們的話。

  可惜朱厚熜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有一種天賦,楊廷和正是看中了他的這種天賦,才決定扶持他成為新一代的皇帝,使他脫穎而出。

  他的這種天賦叫做少年老成,雖然只有十五歲,但他工於心計,城府很深,十幾歲正好是少年兒童長身體的時候,可這位仁兄很明顯只長了心眼。

  他拿出了朱厚照的遺詔,告訴他們自己是根據法律文書繼承皇帝位,不是來給人當兒子的。

  搞完普法教育,朱厚熜又開展了屠刀教育:如果你們再敢擋道,將來登基後第一個就收拾掉你們。

  然而大臣們的頑固超出了他的想像,他們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神態,看那意思,你朱厚熜想進大明門,得從我屍體上邁過去。

  「好吧,我不去大明門了。」朱厚熜嘆了口氣。看來他準備屈服了。

  可大臣們還沒來得及慶祝勝利,就聽到了一句讓他們震驚的話:

  「東安門我不去了,我要回安陸。」

  下面是集體沉默時間,在朱厚熜挑釁的眼光下,大臣們被制服了,他們看著眼前這個略顯稚嫩的少年,陷入了空前的恐慌。

  不要緊,不要緊,既然不讓我進大明門,我連皇帝都不做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古語有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可是眼前的這位仁兄即不是玉,也不是瓦,而是一塊磚頭。攔路的官員們商量片刻,換了一副恭謹的態度,老老實實地把朱厚熜迎了進去。

  必須亮出自己的獠牙,才能有效地控制住所有的人,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這就是少年朱厚熜學到的第一課。

  皇帝從大明門進宮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楊廷和那裡,但他並沒有在意,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小孩子耍耍性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放鬆警惕,必須讓這小子接受點教訓,才能使他徹底明白,這個地方到底由誰來管事。

  很快,他就擬定了一個計劃。

  朱厚熜進了皇宮,卻並沒有絲毫的不適應,他看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十分踏實地坐上了堂兄的座位。

  這裡應該是屬於我的,我本就是這裡的主人。

  從這一天起,明代歷史上最為聰明,心眼最多的嘉靖皇帝開始了他長達四十餘年的統治,前面等待著他的,將是無數的考驗和折磨。

  在他登基後的第六天,第一次攻擊開始了。

  這一天,禮部尚書毛澄突然上書,奏疏中引經據典,長篇大論,列舉了很多人的事迹,念了很長時間。一般來說,這種東西都會讓皇帝聽得打瞌睡,但這一次例外發生了。

  朱厚熜從第一個字開始就在認真地聽,而且越聽臉色越難看,到後來竟然站了起來,脖子青筋直冒。怒目盯著毛澄,恨不得撕了他。

  為什麼呢?這倒真不能怪朱厚熜先生沒有風度,換了是你,聽到了毛澄說的那些話,估計你早就操起板磚上去拍毛先生了。

  事情全出在毛澄的奏摺上。

  他的這份文件寫得很複雜,但意思很簡單:

  皇帝陛下,我們認為您現在不能再管您的父親(興獻王)稱為父親了,根據古代的規定,您應該稱呼他為叔叔(皇叔考),您的母親也不能叫母親了,應該叫叔母(皇叔母)。從今以後,您的父親就是孝宗皇帝,管他叫爹就行。

  最後順便說一句,為保證您能夠順利地改變稱呼,免除您的後顧之憂,我們幾個人商定,如果大臣中有誰反對這一提議的,可以定性為姦邪之人,應該推出去殺頭(當斬)。

  朱厚熜雖然年紀小,但讀書很早,這篇文章的意思他十分明白,但也十分納悶:

  怎麼回事?當個皇帝竟然連爹都當沒了?不能認自己的爹,我爹是誰還得你們給我指定一個?這種事還能強行攤派?

  他發出了怒吼:

  「父母都能這樣改來改去嗎?」

  皇帝發怒了,後果不嚴重。因為楊廷和先生的回答是可以。

  朱厚熜不是個笨人,當他看見朝中大臣們異口同聲支持楊廷和的時候,就已經清楚了這個幕後人物的可怕。

  於是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丟掉了皇帝的尊嚴,叫來了身邊的太監,讓他去請楊廷和進宮。

  朱厚熜叫楊廷和進宮,卻並沒有在大殿上下達命令,而是安排他進了偏殿,恭恭敬敬地請他喝茶。說白了,他是找楊廷和來談判的。

  於是這位少年皇帝放下皇帝的架子,用恭維上級的口氣吹捧了楊廷和一番,表揚他的豐功偉績,最後才為難地表示,自己的父母確實需要一個名分,希望楊先生能夠成全。

  可是這個歷經四朝,已經六十三歲的老頭子卻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認真地聽取了皇帝大人的意見,表示會認真考慮,之後卻是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無奈之下,朱厚熜只好和楊廷和玩起了公文遊戲,他把表達自己意思的文書下發,要內閣執行。

  然而這所謂的聖旨竟然被楊廷和先生退了回來,因為根據明代規定,內閣首輔如果認為皇帝的意見不對,可以把聖旨退回去,這種權力的歷史學名叫作「封駁」。

  普通老百姓如果有了委屈沒處告狀,可以去上訪,然而朱厚熜先生連這個最後的退路都沒有,因為他的上訪信只能交給他自己。

  難道真的連爹都不能要了?無奈的朱厚熜終於意識到,他雖然是皇帝,卻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在這座宮殿里,皇帝的稱號論斤賣也值不了多少錢,要想得到所有人的承認和尊重,只能夠靠實力。

  然而他沒有實力,不但得不到支持,連一個為自己父母爭取名分的理論說法都沒有,要論翻書找法條,他還差得太遠。

  眼看父母的名份就要失去,痛苦的朱厚熜卻軟弱無力,毫無辦法,但天無絕人之路,在他最為絕望的時候,一個合適的人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出現了。

  【算卦】

  四年前(正德十二年,1499 年)京城。

  一個舉人垂頭喪氣地離開了發榜處,這裡剛剛貼出了這一科的會試結果,前前後後看了十幾遍之後,他終於確認自己又沒有考上。

  為什麼要說又呢?

  因為這已經是他第七次落榜了,這位仁兄名叫張璁,他中舉人已經差不多二十年,此後每三年進一次京,卻總是連個安慰獎也撈不著,而這次失敗也徹底打垮了他的耐心和信心。

  他不打算繼續考下去了,看這個情形,沒準等自己孫子娶了老婆,還得杵著拐棍去北京考試,就算到時考上了,估計不久後慶功會就得和追悼會一起開了。

  那就去吏部報到吧,按照政府規定,舉人也可以做官,就算官小,畢竟能夠混個功名也是好的。

  然而就在他即將踏入吏部大門,成為一位候補官員的時候,卻遇見了一個改變他命運的人。

  這個人姓蕭,時任都察院監察御史,他這個御史除了告狀之外,倒也搞點副業——算卦,據說算得很准,於是張璁先生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覺悟,請他給自己算了一卦。

  蕭御史拿出了江湖先生的架勢,測字看相一套行頭下來,卻沉默了下來。

  張璁沒有心思和他捉迷藏,急切地向他詢問結果。

  「再考一次吧。」

  這不是張璁想要的答案,在科舉這口大鐵鍋里,他已經被考糊了。

  「只要你再考一次,一定能夠考中!」蕭半仙打了保票,然而更刺激的還在下面:

  「你考上之後,幾年之內必定能夠大富大貴,入閣為相!」

  張璁瞪大了眼睛,看著神乎其神的蕭半仙:兄弟你的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吧!

  連個進士都混不上,還談什麼入閣為相,張璁不滿地盯著蕭御史,他認為對方明顯是在拿自己尋開心,準備結束這場荒唐的對話,去吏部接著報到。

  然而蕭御史拉住了他,認真地對他說道:

  「再考一次吧,相信我,沒錯的。」

  張璁猶豫了,雖然再失敗一次很丟人,但他已經考了二十年了,債多了不愁,頂多是臉上再加一層皮,思前想後,他決定再考一次。

  正德十六年(1521),第八次參加會試的張璁終於得償所願,他考上了,雖然名次不高(二甲第七十餘名),但總算是中了進士。

  不過這個考試成績實在不好,他沒有被選中成為庶吉士,這就註定他無法成為翰林,而當時的慣例,如不是翰林,要想入閣就是痴人說夢,更何況張璁賢弟已經四十七八歲了,這個年紀也就只能打打牌,喝喝茶,等到光榮退休。

  這樣看來,蕭半仙仍然是個大忽悠。

  張璁先生不抱任何指望了,他被分配到禮部,卻沒有得到任何工作,估計是禮部的官員對這個半老頭子沒啥興趣,只給了他一個實習生的身份。

  人只要沒事做,就會開始瞎琢磨,張璁就是典型範例,他窮極無聊之下,看到了毛澄先生撰寫的那份「爹娘名分問題研究報告」,頓時如同醍醐灌頂,幡然醒悟!

  他終於意識到,蕭半仙可能是對的,庶吉士當不上了,翰林也當不上了,但入閣為相依然是可能的!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飛黃騰達就在眼前!

  但風險也是很大的,張璁十分清楚,他的對手並不只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毛澄,真正的敵人是那個權傾天下,比皇帝還厲害的楊廷和。

  得罪了他,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因此,在當時的朝廷里,大臣們寧可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楊大人,十年寒窗混個功名,大家都不容易啊。所以這事很多人都知道,但誰也不敢多嘴。

  可偏偏張璁先生是個例外,他這個功名本來就是碰來的,和撿的差不多,況且中了進士之後也是前途渺茫,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實在太欺負人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怕誰,大不了就當老子沒考過好了!

  張璁先生雖然不算是個好考生,但也有個特長——禮儀學。他對於古代的這套形式主義很有心得,此刻正中下懷,挑燈夜戰,四處查資料,經過整夜的刻苦寫作,一篇驚世大作橫空出世。

  他看著這篇心血之作,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睜著滿布血絲髮紅的雙眼,急匆匆地向宮中奔去。他明白,自己的命運即將改變。

  明代歷史上最著名的政治事件之一,「大禮儀」事件就此拉開序幕。

  這篇文書的內容就不介紹了,這是一篇比較枯燥的文章,估計大家也沒有興趣讀,在文中,張璁引經據典,旁徵博引,只向朱厚熜說明了一個觀點——你想認誰當爹都行。

  朱厚熜實在是太高興了,他拿著張璁的奏摺,激動地對天高呼:

  「終於可以認我爹了!」(吾父子獲全矣)

  朱厚熜如同打了激素一般,興奮不已,他即刻召見了楊廷和,把這篇文章拿給他看,在這位少年皇帝看來,楊先生會在這篇文章面前屈服。

  楊廷和看完了,卻沒有說話,只是開始冷笑。

  朱厚熜問:「你笑什麼?」

  楊廷和答:「這人算是個什麼東西,國家大事哪有他說話的份?!」

  說完,他放下了奏章,行禮之後便揚長而去。只留下了氣得發抖的朱厚熜。

  好吧,既然這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朱厚熜發作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寫了一封手諭,命令內閣立刻寫出文書,封自己父母為皇帝和皇后。

  我是皇帝,難道這點事情都辦不成嗎?

  事實生動地告訴朱厚熜,皇帝也有幹不成的事情,如果楊廷和先生不同意的話。

  內閣的效率甚高,反應甚快,辦事十分乾淨利落,楊廷和連個正式回函都沒有,就把那封手諭封了起來,退還給朱厚熜。

  皇帝又如何?就不怕你!

  朱厚熜氣憤到了極點,他萬沒想到皇帝竟然當得這麼窩囊,決心和楊廷和先生對抗到底。

  雙方斗得不亦樂乎,你來我往,實在是熱鬧非凡,可上天似乎覺得還不夠鬧騰,於是他又派出了一個猛人上場,不鬧得天翻地覆決不甘休!

  這位新上場選手成為了最終解決問題的人,但此人並非朝廷重臣,也不是手握兵權的武將,而只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當然,她也不是什麼外人,這位巾幗英豪就是朱厚熜他媽。

  俗語有云:女人比男人更兇殘,這句話用在這位女士身上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這位第一母親本打算到京城當太后,結果走到通州才得知她不但當不上太后,連兒子都要丟了。身邊的僕人不知道該怎麼辦,詢問她的意見。

  「車駕暫停在這裡,大家不要走了。」

  那麼什麼時候動身呢?

  隨從們發出了這樣的疑問,畢竟下人也有老婆孩子,不能總拖著吧。

  「想都別想!」,第一母親突然發出了怒吼,「你們去告訴姓楊的(楊廷和先生),名分未定之前,我絕不進京!」

  這就是所謂傳說中的悍婦,興獻王(朱厚熜父親封號)先生娶了這麼個老婆,想來應該相當熟悉獅子吼神功,這許多年過得也著實不輕鬆。

  現在人都到齊了,大家就使勁鬧吧!

  嘉靖皇帝朱厚熜一聽到自己母親到了,頓時興奮不已,他趁熱打鐵,直接派人告訴楊廷和,如果你再不給我父母一個名分,我媽不來了,我也不再幹了,寧可回安陸當土財主,也不當皇帝!

  張璁也看準了機會,又寫了一篇論禮儀的文章,要求楊廷和讓步給個名份。

  一時之間,三方遙相呼應,大有風雨欲來,誓不罷休之勢。

  但他們最終並沒有能夠得到勝利,因為他們的對手是楊廷和。

  腥風血雨全經歷過,權臣奸宦都沒奈何,還怕你們孤兒寡母?既然要來,就陪你們玩玩吧,讓你們看看什麼叫高層次!

  首先,他突然主動前去拜訪朱厚熜,告訴他內閣已經決定,將他的父親和母親分別命名為興獻帝和興獻後,也算給了個交代。

  當朱厚熜大喜過望之時,他又不動聲色地給張璁分配工作——南京刑部主事。

  南京刑部是個養老的地方,這個安排的意思很簡單——有多遠你就滾多遠,再敢沒事找事,就廢了你。

  最後是那位悍婦,他可不像他的兒子那麼好打發,對於目前的稱呼還不滿意,非要在稱號里加上一個皇字。

  研究這種翻來覆去的文字把戲,實在讓人感到有點小題大做死心眼,但楊廷和卻不認為這是小事,他用一種極為簡單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反對。

  如果要加上那個字也可以,那我楊廷和就辭職回家不幹了。

  這一招也算歷史悠久,今天的西方政治家們經常使用,楊廷和先生當然不是真的想辭職,朝廷中都是他的人,如果他走了,這個爛攤子怎麼收拾?誰買你皇帝的帳?

  果然這招一出,朱厚熜就慌亂了,他才剛來幾天,內閣首輔就不幹了,里里外外的事情誰應付?

  於是朱厚熜決定妥協了,他放棄了自己的想法,打算向楊廷和先生投降,當然了,是假投降。

  第一回合就此結束。楊廷和先生勝。

  可能現代的很多人會覺得這一幫子人都很無聊,為了幾個字爭來爭去,絲毫沒有必要,是典型的沒病找抽型。

  持這種觀點的人並不真正懂得政治,一位偉大的厚黑學政治家曾經用這樣一句話揭開了背後隱藏的所有秘密:

  觀點鬥爭是假的、方向鬥爭也是假的,只有權力鬥爭才是真的。

  他們爭來爭去,只是為了一個目的——權力,幾千年來無數人拼死拼活,折騰來折騰去,說穿了也就這麼回事。

  【計劃】

  張璁垂頭喪氣地去了南京,他明白這是楊廷和對他的懲罰,但既然是自己的選擇,他也無話可說。

  然而正是在南京,他遇見了另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在此人的幫助下,他將完成自己的宏偉夢想——入閣,這個人的名字叫做桂萼。

  桂萼也是一個不得志的人,他很早就中了進士,可惜這人成績差,只考到了三甲,連張璁先生都不如,分配工作也不得意,只得了一個縣令,這人不會做人,得罪了上司,被發配到刑部,混了一個六品主事。

  當張璁第一次與桂萼交談,論及個人的悲慘遭遇和不幸經歷時,桂萼已經認定,這位刑部同事將是自己一生的親密戰友。

  在無人理會、無所事事的南京,桂萼和張璁在無聊中打發著自己的時光,不斷地抱怨著自己悲慘的人生,痛訴不公的命運,直到有一天,他們握緊了拳頭,決定向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發起進攻。

  但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是很實際的,張璁是二甲進士,桂萼是三甲進士,而他們的對手楊廷和先生則是十三歲中舉人、二十歲當翰林的天才。張璁和桂萼是刑部主事,六品芝麻官,楊廷和是朝廷第一號人物,內閣首輔。

  差生對優等生,小官對重臣,他們並沒有獲勝的希望。

  但老天爺似乎註定要讓蕭半仙的預言兌現,他向這兩位孤軍奮戰的人伸出了援手。

  不久之後,一個叫方獻夫的人出現了,他站在了張璁桂萼一邊,為他們尋找與楊廷和作戰的理論彈藥。

  此後,黃宗明、霍韜等人也加入了張璁的攻擊集團。

  這些人的名字就不用記了,之所以單列出來,只是因為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的老師——王守仁。

  此時王守仁先生已經不在朝廷里混了,他被楊廷和整頓後,改行當了老師,教起學生來。需要說明的是,雖然他的學生參加這次政治鬥爭並非出自他的授意,但根由確實來源於他。

  由於王守仁先生的專業是心學,一向主張人性解放,學這門課的人見到不平之事一般都會去管管閑事,就這麼解放來,解放去,終於解放到了皇帝的頭上。

  嘉靖先生雖然是貴為天子,卻被老油條楊廷和先生欺負,連父母都不能認,這件事情幹得很不地道,當時許多人都看不過去,其中最為義憤填膺的就是心學的傳人們。他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為打倒專橫跋扈的楊廷和提供了理論依據。

  由此我們得出了明代官場第一魔咒:無論如何,千萬不要去惹王守仁。

  但王守仁先生的魔力還不止於此,他活著的時候,得罪他的沒有好下場,在他死後,其精神力量依然光輝奪目,成為無數姦邪小人的噩夢。

  於是,在不久之後的一天,張璁找到了桂萼,希望他干一件事情——上奏摺向楊廷和開炮。

  桂萼不幹。

  他雖然也算是個憤怒中年,但這種引火燒身的事情倒也不敢幹,便又把矛頭對準了張璁:

  「這件事太過冒險,要干你自己去干。」

  張璁胸有成竹地看著他:

  「這是你揚名立萬的機會,儘管放心,若此折一上,我等必獲全勝!」

  桂萼饒有興緻地等待著他如此自信的理由。張璁卻只是笑而不答。

  張璁的自信確實是有理由的,他得到了一個重量級人物的支持,這位仁兄也是我們的老朋友了,他就是楊一清先生。

  說來他也算是陰魂不散,混了幾十年,搞垮無數猛人,雖然原先他和楊廷和是同志關係,有過共同的革命戰鬥友誼(對付劉瑾),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也覺得楊廷和太過分了,楊先生向來幫理不幫親,他調轉了槍口,成為了張璁集團的幕後支持者。

  張璁從未如此自信過,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然得到了如此大的支持。

  很好,所有的一切都已齊備,攻擊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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